胭脂·红线

(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:九多麻袋)

1

今日天气晴朗,风和日丽,怎么看都是一个适合和心上人出去踏青游玩的日子,一开始季疏明确实也是这么计划的,可是现在他的心情却有些糟糕。

本来他与璃若好好在路上走着,忽然冒出一个小丫头来,两个大眼睛骨碌碌转着,一开口差点气死他。

那个小丫头说:“你和这个姐姐之间没有姻缘,以后不会有好结果的,不过……”

她的话没有说完,因为季疏明已经沉着脸要去揍她了,小丫头见机不对,转身“哧溜”一下跑掉了。

临走还回头扮了个鬼脸,扔下一句:“你这个傻瓜,等着后悔吧!”

这什么破孩子?要不是璃若拉住他,他非揍她个屁股开花不可。

这还没完,两人刚回到胭脂店,便又遇到烦心事,一个女子找上门来哭哭啼啼,不依不饶,非要璃若卖给她一盒能让爱人回心转意的胭脂。

对方是紫蕤仙人的爱女,而这紫蕤仙人掌管着一座盛产灵药的仙山,在仙界很吃得开,对自己的女儿也娇宠了些。

璃若看在她爹的面子上,对这个名叫芊素的女子耐心地解释过了,她的胭脂虽说十分神奇,却还没到能随意掌控人心的地步。

“如果那人是看重容貌的肤浅之人还好说,但我看姑娘正当韶华,本就是美貌出众,可见并不是因为这个,所以不是我不卖给姑娘胭脂,实在是我也没有办法。”璃若直说得口干舌燥,接过季疏明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。

芊素却哭得更大声了,顿足道:“你胡说,丝丝那个贱人肯定是在你这里买到了能让人变心的胭脂,所以檀郎才要毁了与我的婚约,改娶那个贱人!”

她越哭越伤心,“本来我爹说,不让我找你的麻烦,胭脂店主是做买卖的,不是故意针对谁……所以我并不是来兴师问罪,我只是想也买一盒那样的胭脂,让我的檀郎能够回到我身边……”

璃若看她哭得眼睛都肿了,可见真是病急乱投医,就算那个檀郎真中了什么迷魂法术,要知道这三界的能人异士多了去了,谁能证明这事就是胭脂店干的?

再说她没那么缺德,知道人家两情相悦,还帮第三者把人抢了去。

璃若思忖了一下,要想洗刷胭脂店的嫌疑就得找出真相,事关胭脂店的声誉,这事不管也得管。

于是她放软了口气道:“你先别哭,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下,我若能帮你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的。”

芊素闻言才止住哭声,抽噎道:“当真?”

她的年岁在仙界来说并不算大,此时一双圆圆的杏核眼被眼泪洗得水亮亮的,透着几分天真和希冀。

璃若莞尔一笑道:“当真,但我事先说明,我并未见过名为丝丝的女子,也没卖给过她胭脂,所以你要的那种胭脂,我确实没有。”

芊素微微失望,但她这时也明白过来自己有点莽撞了,正好有满腹委屈,便对着璃若倾诉起来。

2

紫蕤仙人就芊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,千娇万宠地长大,又生得花容月貌,上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,却都被紫蕤仙人以“想多留女儿几年”的理由打发掉了。

可缘分这种事,说来便来,某日天宫凤帝突发奇想,设了一个女儿宴,宴请仙界所有未出阁的女子前来参加。

这位凤帝是一位女帝,设女儿宴倒也无可厚非,但芊素没出过门,更别说去天宫了,便有些胆怯。

恰巧她的一位朋友来找她玩,于是她便拉了这个朋友一同作伴前去。

她的这个朋友的名字叫作“丝丝”,是仙山上的一株丝萝成精,原本并没有资格赴宴,是被芊素强拉了去,谎称是自己的侍女,顺利进了天宫。

宴上的热闹繁华自不必说,女帝难得放下威仪,言笑晏晏,妙语如珠,与女孩们相聚甚欢。

前天帝无德被废,前天后凤昔在凤族的拥护下登基为女帝,但可惜膝下只有一子,并无女儿,想必办这个女儿宴也是为了稍微弥补一下心中缺憾。

宴散之后,松了一口气的芊素却找不到了丝丝的踪影,她怕丝丝万一在天宫冲撞了什么大人物,忙四下去寻找。

转来转去,在一个荷花池边才看到了穿着淡绿衣裙的丝丝,她正低着头站在一个男子面前,惶恐不安的样子。

芊素护友心切,急匆匆奔过去,双臂一展把丝丝护到身后,赔出一个笑脸对那个男子道:“这位仙友,我朋友年幼无知,有冒犯之处,还请见谅!”

男子身材修长,穿着一件檀色的袍子,五官俊美无俦,一双凤目狭长,原本淡漠的眸子在看到这个突然冲出的莽撞小仙子后,忽然便生出一丝趣味来。

丝丝偷偷扯了一下芊素,红着脸小声道:“素素,他是凤族的檀砚殿下……”

芊素这时才看清楚男子的脸,有点傻眼道:“啊?”

纵使她再孤陋寡闻,也听过“凤族檀郎”的名头,据说他的那张脸,三界女子没有看了不心动的,更何况他还是当今女帝的侄子,凤族的皇孙,身份尊贵。

“见过殿下。”芊素心中暗暗叫苦,不知道丝丝怎么得罪这位大神了,一边行礼一边绞尽脑汁想办法。

不料丝丝却自己从她身后走出去,双膝一软跪在地上,娇容楚楚道:“丝丝不知殿下在此,惊扰了殿下,还请殿下责罚,只是素素她是无辜的,求殿下不要怪她。”

芊素脑中热血一冲,也跟着跪下道:“殿下,丝丝不是有意的,有什么责罚我愿意替她承担!”

檀砚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,忽然轻轻一笑道:“都起来吧,我又不是洪水猛兽,干吗一个个吓成这样……你叫素素?是哪个洞府的仙子?”

他忽然微微俯身,凑到芊素耳边道。

芊素吓了一跳,磕磕巴巴地回道:“回殿下,我叫芊素,紫蕤仙人之女。”

檀砚“噢”了一声,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,说道:“为人仗义是好事,但也要长点脑子,时候不早了,早点回去吧。”

他摆摆手,转过身沿着荷花池闲庭散步地走远了。

芊素愣了半天,才醒悟他在说自己不长脑子,气得俏脸通红。

她拉起还在发呆的丝丝,忿忿道:“哼,什么凤族檀郎,也不过如此。丝丝,我们走!”

丝丝低垂着头,目中滑过一丝嫉恨,刚才檀砚的注意力一直在芊素身上,连个正眼都没给她。

3

“我与檀郎便是如此认识的,后来不知为何他经常来仙山寻药,我爹还以为他有什么隐疾呢,谁知道他竟是为我而来,可我那时候还对他又怕又恼,总是躲着他。”

芊素说到这,脸上忽而甜蜜忽而难过,“丝丝是我最好的朋友,每次我不想见檀砚,都是她自告奋勇去应付,但每次檀砚都能绕过她找到我。现在想来,恐怕她早就喜欢上檀砚了,远在我之前。

“再后来,檀砚来的次数多了,我觉得他好像也并不是那么讨厌,有时候他不来,我反而会想他。有一天,他竟然说要向我爹提亲,把我吓坏了,但最初的惊吓过去,我发现我居然很开心。”

芊素慢慢沉浸在美好的记忆里,嘴角带着笑道:“我从没想过檀郎会喜欢我,感觉跟做梦一样,我晕乎乎地被他拉到我爹面前,听他郑重地许下了誓言,说定会三媒六聘,风风光光地把我娶进门。

“我爹本就对他十分中意,当即便点头同意了,高兴之下,还命人拿出珍酿与他共饮,就连我也被允许喝了一小杯。我酒量浅,很快便睡了过去,可第二天醒来,一切都变了……”

芊素握紧了拳头,目中怒意翻滚,“丝丝那个贱人,竟然趁檀郎喝醉溜进了他所在的房间。也不知道她对檀郎做了什么,檀郎一夜之间便如同换了一个人,看我的眼神冷漠至极,看丝丝的眼神却温柔含笑,还说昨日是一时糊涂,他真正想娶的是丝丝。

“我不相信檀郎以前对我都是假的,可他的样子真的很奇怪,就像把丝丝当作了我一样。我爹便怀疑是不是丝丝做了什么手脚,继而便想到了闻名三界的胭脂店,我一气之下来不及细想,托人帮忙查找到胭脂店的行踪,便找来了。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。”

芊素说完以后像是耗尽所有的力气,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。季疏明一直默默在旁边听着,璃若还没发表意见,他突然道:“那个檀砚喜欢的是你,你不用怀疑,他肯定是被某些东西控制住了心神才会性情大变的。”

璃若奇怪问道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芊素也睁大眼睛看着季疏明,等着他回答。

季疏明偷瞄了璃若一眼,有点不好意思道:“因为当初我也是那么干的,只有真心喜欢一个人,才会想尽办法去靠近她。”

若不是芊素在场,璃若真想捏捏他又在泛红的耳尖,当初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么容易害羞呢?一定是被那张伪装得很好的冰块脸误导了。

芊素很哀怨,当着她的面这么秀恩爱真的好么?

言归正传,听完了芊素的事后,璃若决定先去见一见这个丝丝以及檀砚,看看两个人到底有什么古怪。

4

庭院里有一方小小的荷塘,此时花期将过,荷花呈残败之势,檀砚坐在小亭里,望着荷塘若有所思。

他因为执意要娶女妖丝丝,触怒了祖父凤王,只好暂且带着丝丝在人间停留,不管怎么说,丝丝是他命定之人,今生非她不娶。

想到那个柔媚可人的女子,檀砚刚要微笑,忽然脑海中有另一个女子的身影闯入,她天真娇憨,明明心中胆怯,却勇敢地把朋友护在身后,善良而无畏。

她——是谁?檀砚努力想要看清她的脸,小指处却骤然一烫,一股热流顺着指尖的脉络闪电般涌上心头。

那个女子的身影很快模糊,取而代之的依旧是柔柔笑着的丝丝。

檀砚蹙眉,揉了揉发胀的眉心,伸手去取桌上的酒杯,一只纤纤素手伸过来,轻轻按住他的手道:“檀郎,喝酒伤身,少喝些吧。”

丝丝不知何时走了过来,看向檀砚的目光柔情似水,温声劝道。

檀砚顺从一笑,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道:“丝丝,紫蕤仙人那儿没有再为难你吧?放心,我会护着你的。”

丝丝垂下头,低声道:“没有……倒是檀郎你,丝丝出身低贱,让檀郎为难了,丝丝不敢贪图正妻之位,只要能留在檀郎身边,为奴为婢,丝丝也是愿意的。”

檀砚不悦道:“不要胡言,我凤族之人没有纳妾之说,我定会娶你做妻子的。”

丝丝感动地向他怀中一扑,动情唤道:“檀郎……”

檀砚的第一反应竟是想推开她,可随后才醒悟丝丝是他心爱之人啊,他为什么要抗拒她?于是他抱住怀中女子,眉头不自觉地皱紧。

而伏在他怀中的丝丝,红唇略弯,露出一抹得偿所愿的笑容。

不远处的屋顶上,有两个人影悄悄趴在那里,璃若捅捅身边的男子道:“看出什么了没有?”

穿着碧衣的男子闪身一躲,一惊一乍道:“喂,不要动手动脚的,你我现在都是名花有主,注意避嫌懂不懂?”

璃若脸都黑了,她想不明白无常道人一世英明,为什么要收这么个二货当徒弟,想想以后他还要继任守护者,璃若便觉得三界生灵简直前途黑暗。

“别废话,”璃若从牙缝里挤出声音,瞪着长青道,“快说重点,这两个人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?”

长青谨慎地向旁边蹭蹭,他这次被师父扔出来帮璃若的忙,心中老不情愿了,万一隽晴吃醋怎么办?

“看出来了,很明显嘛,那男的被一根红线控制了,明明不喜欢那个女的,却稀里糊涂地把她当作挚爱,其实他内心深处也在挣扎的,只是抵不过红线的力量。”长青在璃若发火前,总算说回了正题。

“红线?在哪里?”璃若仔细看了又看,并没有看到什么红线。

长青懒洋洋地指了指檀砚和丝丝的尾指道:“就在那里嘛,一条会发光的红线,两端各自缠绕在两人的手指上。”

璃若依然看不到,她不得不承认,虽然长青的样子很不靠谱,但的确是老道的徒弟,不可小觑。

不过,红线,并且连接两人的尾指,这个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呢?

长青也想到了,与璃若对视一眼,异口同声道:“月老!”

5

月老殿祥云掩映,殿前长着一棵开着粉色桃花的姻缘树,上面系满了红线。

月老正坐在树下一边翻姻缘簿一边愁眉苦脸地叹气,等璃若找上门把来意一说,月老差点哭出来。

“璃若姑娘,老夫正为此事发愁呢,都是喝酒误事啊……”

月老哭丧着脸,说起上次女帝办女儿宴的事,酒仙特意送来了数坛陈年女儿红,为宴会助兴,而他又好这杯中之物,于是央求酒仙给他匀出两坛来。

酒仙想着一群女孩儿也喝不了这么多酒,便爽快答应了,而月老拿到了酒,一时间忘了今夕何夕,把两坛酒喝了个精光,之后醉醺醺地去结姻缘红线。

这姻缘红线管世间姻缘,本就灵性十足,制作起来十分繁琐,而月老又喝了酒,手下没了准,一不小心没控制住,注入的灵力是平时的好几倍。结果阴差阳错,竟让其中的一根红线生了神智,化成了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。

月老本想抹去她的神智,让她重新成为一根红线,可被那个小丫头可怜兮兮的眼神一望便心软了,心想便将错就错吧,也算小丫头有这个造化。

他给小丫头起名叫小怜,让她在月老殿做些洒扫整理的工作,没成想,这小丫头装得老老实实的,却趁月老一个不注意,偷了一把红线跑了。

等他发现姻缘簿乱了好几处的时候已经晚了,可又不敢声张,不然非落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不可。

“璃若姑娘,你能否帮帮我把那个死丫头抓回来,作为感谢,我会亲自为你结一条红线,为你和心上人系上。”月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对璃若许诺道。

璃若心头掠过一道不祥的阴影,问道:“月老此话何意?我本来没有红线的吗?”

事到如今,月老也不隐瞒,捋捋胡子道:“璃若姑娘本是天地灵气所化,无父无母,乃无根之萍,姻缘更是无处去寻……”

说着觑到璃若脸色不太好看,又忙补救道:“不过璃若姑娘放心,所谓天机无常,事在人为,只要姑娘有了意中人,老夫取你二人头发,特意结一条红线出来,那便在姻缘簿上定下姻缘了。”

璃若释怀了些,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,不过她经月老这么一说,猛然想起一个人来。

“小丫头?是不是长着一双大眼睛,很机灵的样子?”

月老猛点头,“对对对……小怜那个丫头就那双眼睛骗死人不偿命,咦?璃若姑娘见过她?”

璃若眯起眼睛,何止见过,那小丫头还说过她和季疏明没姻缘呢,原本以为是小孩子淘气信口胡说,没想到竟是真的。

不过小怜当时叫住她和季疏明,难道是想拿手中的红线做交易?这个小丫头到底想要什么?

现在至少可以确定,檀砚的事跟小怜脱不了干系,可现在的难题是,该去哪里找这个泥鳅一般滑溜的小丫头呢?

6

季疏明连着几天孤身一人在河边发呆,或是望着茫茫水面失魂落魄,或是低头无语,黯然神伤。

就在他装失恋快要装不下去的时候,树后探出一个梳着包包头的小脑袋,笑嘻嘻地用一颗小石子丢他。

“喂,傻大个儿,是不是被甩了呀?让你不听我的,还凶我,哼。”小丫头小鼻子一皱道。

季疏明一副懒得理她的样子,挥手驱赶道:“去去去,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,一边玩去。”

小怜不服气了,走出来道:“我懂得可多了,如果你求我,我就告诉你怎么把上次那个姐姐追回来。”

季疏明半信半疑地瞄了她一眼道:“真的假的啊,你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办法?”

小怜的小胖手向腰间的荷包一摸,扯出一条红线来,她神神秘秘道:“这是月老的红线,只要拿去偷偷把一端系在那个姐姐尾指上,另一端系在你的尾指上,保证你们立刻花好月圆。”

季疏明还是不信,伸手想拿红线过来验看,口中道:“看起来明明就是普通红线啊……”

小怜机敏地把红线往回一收道:“哎,别动,我要你身上一半修为来换,不然我不会给的哦。”

一半修为?季疏明不知该生气还是该笑,他现在身上的修为所剩无几,小丫头算是打错算盘了。

于是他为难道:“可是我根本没什么修为啊,不如……我用这个来换吧。”

季疏明从袖中取出一盒胭脂,胭脂盒描金镶银,点缀着闪闪发光的各色宝石,简直要晃瞎人眼。

小怜到底小孩子的心思,立刻被吸引住了目光,但她很快忍着心动道:“不过一件比较值钱的玩意儿罢了,我才不……”

她蓦然瞪圆了眼睛,张着小嘴惊讶地看着季疏明打开了胭脂盒,里面的胭脂散发出浓郁的灵气。

季疏明看她含着手指都快流口水了,压低声音问了一句:“怎么样,换不换?”

小怜毫不犹豫地点头,她是因为月老的失误诞生的,根基浅薄得很,生怕哪一天月老生气便抹去她的神智,让她变回一根冷冰冰的红线,所以她才偷了月老的红线,去交换他人的修为,让自己能迅速成长起来。

这盒胭脂的灵气不比几十年的修为差,而且又那么漂亮,所以她动心了。

小怜眼珠子转了转,一边将红线递过去交换一边道:“这位哥哥,这胭脂是你做出来的吗?”

季疏明怕出疏漏,便含糊应道:“祖上传下来的手艺。”

这时小怜的红线已经放到他掌心,小丫头忽然对他咧嘴一笑,另一只小手飞快地拿走了胭脂盒,而那条红线则像长了眼睛,昂着头如一条灵蛇就要缠上季疏明的尾指。

季疏明吓了一跳,他的体内骤然迸发出一股耀眼的光芒,硬生生将那红线和小丫头一并震飞了去。

小怜被这力量震得胸中一阵翻涌,神色大变,身手敏捷得像只小兔子,瞬间便起身溜之大吉了。

璃若从藏身处踱出来,看到小怜跑了也不着急,而是走到季疏明身边好奇问道:“本来进行得很顺利,怎么突然失控了?”

季疏明憋屈得不行,脸上难得出现一阵白一阵红的精彩脸色,他啼笑皆非道:“那个小丫头,竟然想把红线给我拴上。”

璃若一愣,接着差点笑弯了腰,千算万算,就是没有算到那么丁点的小丫头竟然也有这种心思,是该说季疏明魅力太大,还是该说小丫头懂事太早?

季疏明幽幽地看着幸灾乐祸的璃若道:“璃若姑娘,她可是要抢你的夫君,你这么开心是几个意思?”

璃若擦着笑出的眼泪道:“哈哈,不是,我知道那个小丫头怎么想的,她一定以为胭脂是你做的,所以想栓住你,让你给她做胭脂。”

不解释还好,一解释季疏明的脸更黑了,他猛然上前一步,逼迫璃若向后一退,正好靠在身后的一棵大树上。

璃若被季疏明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点蒙,尤其是此时她困在他的怀抱之间,背后又退无可退,季疏明身上扑面而来的凛然气势竟让她有一种压迫感。

“璃若,”季疏明缓缓低头,两人鼻息相闻,他的声音仿若轻喃,“拿我做诱饵,总得让我收点利息吧?”

璃若的眼珠很黑很亮,长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,忽闪忽闪的,撩拨得人心痒痒。

她嘴角一勾,主动伸出双臂搂住了季疏明的脖子,吐气如兰道:“好,给你利息。”

树下绣着灼灼繁花的裙裾一晃,露出一对踮起的绣鞋足尖,上面同样绣着韶颜花,花蕊处缀着一颗明珠,颤颤巍巍地不住晃动。

远处,长青看着那两个依偎的人影,非礼勿视地捂住眼睛转过身,本来还想问问璃若要不要帮忙,看样子是不需要了。唉,他好想念媳妇儿啊,还是赶紧回去跟师父复命吧。

7

丝丝从厨房出来,手中托盘里放着一盅精心煲好的甜汤,她莲步姗姗,刚要穿过走廊,一个小女孩细细的声音从一根柱子后面飘过来:“喂,你过来一下。”

丝丝手一抖,差点打翻托盘,她四下看了看,闪身移到柱子后面,紧张道:“你来做什么?”

小怜噘嘴道:“干吗?翻脸不认人啊?要知道当初可是你跪下来求我,我才把红线给你的。”

丝丝嘴角一抽,扯出笑脸道:“怎么会呢,不知小仙子来找丝丝有何事?”

小怜冷笑道:“别装傻了,你一个低级女妖,能攀上凤族还不是托我的福,就你那点修为怎么够交换红线?你那时可是答应我,会从那只凤凰身上弄修为的,今天你给我便罢,你我银货两讫,不认账的话,休怪我现在便收回红线!”

丝丝的脸色白了白,咬唇道:“可是……我没有机会,檀郎虽然看似把我当作爱人,可他不肯与我……与我……”

小怜翻了个白眼道:“不肯与你有肌肤之亲是吧?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,不过也不奇怪,凤族灵力强大,是会抵触红线的控制,等我拿到了他的修为,我便有能力加强红线的力量,到时候他自然便乖乖认命了。”

丝丝听了心一横,反正事情已经做下了,她从见到檀砚的第一眼起就付出了一片痴心,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的。

丝丝很快从柱子后面走出来,神色如常地将甜汤送到檀砚房中,檀砚正在看书,自然而然地端起汤来喝。

“嗯?”他喝了两口便皱眉,丝丝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。

“有点太甜了。”檀砚似是有些不喜道。

丝丝虚惊一场,笑道:“那我下次少放些冰糖。”

檀砚看了丝丝一眼,关切道:“丝丝,你的脸色不太好,是不是哪里不舒服?”

丝丝忙摇头道:“我没事啊,这汤檀郎若不爱喝,我便端走吧……”

檀砚却一口气把汤喝完了,然后对丝丝笑道:“你的一片苦心,我怎能辜负?”

丝丝心中一暖,痴痴看着檀砚,这样一个如意良人,她又怎舍得让给别人?

檀砚忽然晃晃头嘀咕道:“怎么突然头好晕?”

丝丝忙上前扶起檀砚,柔声说道:“檀郎是累了吧,且去床上休息一会儿。”

檀砚几乎是一头栽到床上,顷刻便不省人事,丝丝松了一口气,看来小怜放到汤里的东西起作用了。

一直偷偷看着的小怜蹦蹦跳跳出来,笑眯了眼睛,一只凤凰的修为,想想都好激动呢。

丝丝不放心道:“一百年的修为总够了吧?不要太贪心。”

小怜胡乱应付道:“当然当然,我有分寸的。”

可她心里却打定主意,只要撑不死,就尽量多拿一些,机不可失,时不再来呀。

小怜凑到床边,两根小指头慢慢探向檀砚的眉心,就在要触碰到之时,檀砚紧闭的双眼倏地睁开,一把擒住了她的小胳膊。

小怜只感觉手臂像被铁钳夹住,痛得眼泪哗哗的,一迭声道:“好痛,好痛,快放开!”

丝丝被这变故弄得不知所措,忽见门口进来两个人,一男一女,正是璃若和季疏明。

“可算抓住你了,姐姐做的胭脂是不是很不错啊?”璃若看小丫头眼泪汪汪的,示意檀砚动作轻一些。

多亏那盒胭脂,让她能够准确掌握小怜的行踪,然后提前来找檀砚布局,抓住了这个狡猾的小家伙。

说起檀砚,璃若问过月老,月老表示普通的红线灵力没那么强,檀砚很快便能挣脱控制,所以璃若来的的正是时候,檀砚刚好醒悟过来。

檀砚冷着脸将小怜交给季疏明,然后用力甩了甩左手,现场的人只有小怜可以看到,那根红线轻易地从檀砚的尾指脱落下来,化作了无数点红光散去了。

丝丝觉得哪里一空,檀砚瞬间变得遥不可及,她惊惶不已,伸手想去抓檀砚的手,“檀郎,不要!”

檀砚无比厌恶地看着她,一拂袖子将丝丝甩出,冷声道:“滚!”

这个女人胆大包天,竟然连他都敢设计,令他堂堂凤族皇孙差点阴沟里翻船,还害得素素伤心,真是该死!

“殿下,不要在这儿动手,把她交给紫蕤仙人处置吧。”璃若淡淡道。

檀砚哼了一声,没有再动手,算是承了璃若的情,他对璃若和季疏明道过谢,提起丝丝去向紫蕤仙人和芊素请罪去了。

小怜蔫头耷脑地被季疏明抓着肩膀,跟鹌鹑一样老实,可季疏明差点吃过小丫头的亏,一点不敢大意。

“姐姐,求求你不要把我送回月老爷爷那儿,他一定会把我打回原形的,我不想做一根红线,我想做人……”小怜对着璃若苦苦哀求,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,眼神带着恐惧和绝望。

璃若叹口气道:“你求错人了吧?上次不知道是谁差点用红线抢了我的男人。”

小怜一脸忏悔道:“姐姐,我不是故意的,我只是想要更多的胭脂,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他的,他看起来傻乎乎的,还那么凶。”

季疏明忽然好想捏死这个熊孩子,璃若却乐不开支,还真让她猜中了。

收到季疏明警告的眼神,璃若收敛神色,清了清嗓子道:“好了,不吓你了,月老其实从没想过把你打回原形,是你多想了。只要你将功补过,再回去领罚,月老会原谅你的。”

小怜有点不敢相信,“真的吗?”

季疏明抬手给了她的小脑瓜一记爆栗道:“以后别这么调皮捣蛋了,不然再闯了大祸谁也救不了你。”

小怜捂着脑门,疼得直咧嘴,不过她忽然觉得,这个世界似乎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冰冷无情。

8

檀砚将丝丝带回去之后,紫蕤仙人得知来龙去脉,直接将丝丝打回原形,变成一株丝萝从头开始修炼。

芊素与檀砚重归于好,并谈婚论嫁,凤族那边虽对芊素的身份不甚满意,但总比一只低级女妖强了百倍,他们也是怕檀砚再抽风,于是倒挺干脆同意了婚事。

而月老这边焦头烂额,好容易收拾完残局,他吹胡子瞪眼地骂了小怜一顿,罚她去逐字核对最近一百年的姻缘簿,看看还有别的纰漏没有,敢偷懒耍滑就加倍处罚。

最后他取了季疏明和璃若各一缕头发,准备去结成红绳,璃若却猛然想到了什么,她看了看季疏明,问月老道:“上次月老说我没有姻缘,那季疏明有吗?如果有,我这算不算横刀夺爱?”

季疏明急道:“璃若!你胡说些什么,除了你,谁我也不要!”

月老捻须一笑道:“璃若姑娘多虑了,这位公子命相奇特,本是一世孤独之相,所以原本也是没有姻缘的,可碰巧遇到了姑娘你,也算是天作奇缘了。”

原来是这样,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,两手十指紧紧扣在一起。

待月老红线结成,施了咒语,那红线一头牵住季疏明,一头牵住璃若,转眼便看不见了。

但季疏明知道,他生生世世都会被这根红线缠绕,永远不愿解开。